周华先/口述

#自拍我的故事# 大家好，我叫周华先，今年50岁。

我是一个不幸的女人，从童年开始，仿佛人世间所有的灾难都降临在我的身上。我10岁就失去母亲，中年时失去儿子，现在又身患肝癌晚期。这些只是我遭遇的诸多不幸中的一部分，我的一生中还经历过太多太多的磨难与不幸。

一

10岁的时候，我就失去了母亲

1969年，我出生于重庆市黔江区石家镇石家居委4组，一个风景十分秀美的小山村。

上世纪七十年代初，是生活极为困难的时期，那时候，由于还没实行计划生育，家家户户都有很多孩子，我家就有五个兄弟姐妹，我排行老三。到了上学的年龄，我跟哥哥妹妹一同去石家小学读书，由于上学的路程较远，我们每天天不见亮就出门，翻山越岭去上学。小小年纪，每天步行十多里的山路，相当辛苦。

从我家门口远眺

我们上学的路是一条红军路，当年贺龙红军从黔江水市到彭水就是走的这条路，道路虽然坎坷，但我们想到这是红军走过的路，无形中就给予了我们力量，不但不知道苦和累，而且感到无比的光荣和自豪。

读三年级那年，我刚满10岁，正在教室里读书写字的我，忽然得到噩耗：母亲因病去世，我们几兄妹疯狂地向家里奔跑。到了家里，看到的只是母亲躺在棺材中那冰凉的遗体。我们号啕大哭、泪如泉涌。家庭的这次重大变故，改变了我的命运，从此再未踏进过校门半步。

政府出资6万元帮我家修了小平房

母亲走后，我便辍学了，开始在家里学习做家务，干农活。白天跟随父亲、哥哥一起耕田种地，晚上跟妹妹们洗衣做饭做家务，还要经常去大山中砍柴，去地里打猪草，一年四季，总是忙过不停。

二

20岁那年，是我自出生以来最最幸福的一年，因为那一年，我结婚了，从一个农家妹子变成了一个幸福的新娘。

我的丈夫姓张，名贵均。他家跟我家同一个小组，也是邻居。丈夫的童年生活比我还凄惨，他8岁时父亲去世，12岁时母亲也因病永远离开他们。丈夫家有6个兄弟姐妹，丈夫排名老五，父母去世后，最小的妹妹由大哥负责抚养，其余兄妹需要自食其力，各自求生。

丈夫刚从外地打工回家

丈夫懂事早，12岁就一个人耕田种地，养猪养鸡，俨然一个小大人。我们从小一起长大，一起上学，也算青梅竹马，因为身世相仿，我们惺惺相惜，慢慢成为了朋友，1989年，我们走在一起，组成了一个新的家庭。

结婚后的十余年是我们家庭相对稳定的日子，我们夫妻恩爱有加，耕田种地，先后生了两个女孩和两个男孩共4个孩子。

我和丈夫以及两个孩子

三

2004年，我又遭遇到第二次不幸，儿子的离去是我一生的痛。

那是一个栽秧的季节，我们请了几个同村的村民，准备第二天帮我家栽秧，为了准备生活物品，我去石家镇赶场，打酒、称肉和买一些蔬菜。

丈夫在家挖洋芋，并看管小孩，由于孩子好动，趁人不注意时离开了大人的视线，丈夫发现孩子没在身边，赶紧四处寻找，让人揪心的是，孩子不小心掉进了池塘。

做家务

丈夫赶紧捞起孩子，大声呼唤，这时的孩子早已没有了呼吸。从孩子离开到发现掉进池塘，仅仅只有十余分钟，短短的时间就让我们永远失去了孩子。

四

少时丧父（母）、中年丧子是人生的最大不幸，我和丈夫都全都遇上了，似乎家庭不幸还远远没有结束。

2012年，为了给家里增加一点收入，丈夫去给别人当司机开泥头车，主要在乡镇一些小型建筑工地拉砖、水泥和砂石等建材，每天工资只有几十元。

一天，车子行驶在黔江区水市乡一私人建房工地时，挂到了房主私拉的一根钢丝绳，绳子的一端把正在房子上施工的工人绊倒，并从高空跌落，严重受伤。伤者是一个年轻的父亲，家里有一对试管双胞胎婴儿，这次灾难，给他家造成了严重的打击。

虽然此次事故丈夫不负主要责任，但也被判赔了十余万元，让我们本就贫困的家庭雪上加霜，生活跌入了深谷。

为了还账，我和丈夫决定外出打工，他去建筑工地做苦力，一边做一边学习木工技能，随后在工地安装模板。我进工厂找一些工作，争取能尽快找一点钱，缓解家庭的窘境。

五

20年前，我因身体不适，去医院检查，我患上了乙肝。

肝病在我家并不不陌生，我10岁时，母亲就是因肝癌去世。

1994年，我的大哥周身怀也因肝癌去世，时年38岁。

1996年，二哥周身高身患肝癌，医治无效不幸去世，时年28岁。我们一家就有三位亲人因患肝癌先后去世。

前不久去医院的复查结果

肝脏是人体一个很特别的器官，由于没有痛觉神经，发生病变也不会疼痛，导致许多人忽视了它。虽然我的家庭有多人死于肝癌，我在诊断出乙肝后，也没有引起重视，因为不痛不痒，家里也没有钱，所以就没有进行医治。

5年前，肝部开始疼痛了，不得不去医院 检查，这次检查结果，犹如给我当头一棒，乙肝发展成肝癌，已接近晚期。肝癌也许是我们家庭的魔咒，始终摆脱不掉，我也未能幸免。

每天都要吃大量的药物

不光是肝癌，还有严重的胆结石、肾结石，医生说：我的病情已经没有手术切除的必要，在医院做了几次放疗以及海扶刀治疗后，回家服药，保守治疗。

六

虽然家庭负担重，但我们还几十年如一日照顾远房智障哥哥

我的家里有6口人吃饭，88岁的父亲和一个远房哥哥。我们夫妻有三个孩子，大女儿出嫁后，还有两个小孩，一个上初三、一个读初一。

远房哥哥名叫周身六，我们称他为六哥，今年70岁，他家和我家共曾祖。他原本有三兄妹，且全部患有智障，其父母、姐姐和弟弟几十年前已经去世，留下六哥孤身一人，没人看管。

去敬老院看望六哥

记得是土地放下户的那一年，我的父亲看着六哥可怜，就把接进家里，从此，六哥就成了我们家的一员，几十年来，我们都把他当成亲哥哥一样，父亲年迈后，照顾六哥的重担就落在我和丈夫的身上。

就在十天前（2019年12月底），政府看到我家的现状后，把六哥接进了石家镇敬老院。虽然我们不是亲兄妹，但是一起生活了几十年，我们对六哥有了很深的感情，他离家才十余天，我已经去十里开外的敬老院看望他多次。

六哥在敬老院里的条件很好

七

为省钱，丈夫身患高血压坚持打工，不肯就医

六哥走后家里还有5口人，丈夫是顶梁柱，他常年外出打工维持家庭的生活，丈夫患有严重的高血压，正常人的血压90—140 mmHg，而丈夫的血压通常都超过了200 mmHg。

女婿买的血压仪，丈夫的血压都在200以上

为了能节约一点钱为我治病，丈夫一直不肯服药医治。每天坚持在建筑工地高空作业，曾经晕倒过几次，非常危险。

每当在工作中出现剧烈头痛，丈夫就用拳击头部或者碰墙，用皮外的疼痛来分散内部的头疼，通常在剧烈疼痛后就会发生呕吐，吐了过后，疼痛随之缓解。

医生说，住几天院后办一个慢病症，能够省去许多费用，但是丈夫舍不得花费几百元的住院费，至今没去治疗，这让我既担心又心疼，他忍受的痛苦、承担的压力，都是我连累的。

为了减轻丈夫的压力，我虽然身患癌症，但我不把自己当病人，在家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。刚患癌症那两年，我还要做农活，亲自用微耕机耕地，把家里的土地全都种上。近两年由于病情逐渐严重，繁重的农活已经干不动了，但家务事我还能够承担。

八

我的家人和亲戚共有7人患癌，其中4人已经离世

我的家，因癌症去世多人，就连亲戚家也是这样。我的大女儿张雪已经出嫁，她的婆婆现在身患乳腺癌，大女儿不但要照顾生病的婆婆，还要时刻牵挂着我，很是辛苦。

我的二哥28岁时，因肝癌夺去了生命，二嫂含辛茹苦把两个孩子养大，就在5年前，与我同时去医院检查，二嫂也不幸患上胆管癌，二嫂的弟弟也患上胰腺癌，就在几天前离开了人世。

家族以及亲戚家都遭遇到这么多的不幸，这让人十分不解，我们既要忍受身体的病痛，又要承担家庭的重担，更要面对世人的不解和议论，身心俱乏，已到极点。

九

放松心态，把癌症忘在脑后，照顾好家人，开心地过好每一天

但是，我始终保持着一颗平常的心态。说实话，我对癌症无所畏惧，我更担心的是年迈的父亲、辛苦的丈夫、年少的孩子以及痴呆的六哥，我不愿给他们造成更重的负担。

88岁父亲住在老屋，方便放羊

我明白，现在的医学对我的病没有良方，过多的医治已经没有必要，我只是保持好心态，让病情不要过早地恶化。

吹唢呐

父亲虽然当了一辈子的农民，但他年轻时喜欢一些乐器，我从小也跟着摆弄它们，二胡、唢呐、口琴我都勉强会一些。丈夫也会吹唢呐，曾经做过“唢呐客”，为村民们的红白喜事吹奏，这也算是夫妻间的共同爱好。

没经过专业训练，二胡拉得不好

现在，没事的时候，我也玩一玩乐器，虽然水平极低，但我也能从中享受到快乐，这也是我精神状态很好的原因。

现在，我唯一要做到就是把癌症忘在脑后，照顾好家人，开心地过好每一天。